10. 错失良机 （上）
最近七十六号的何主任很头疼，一是他老婆总催他卖房子买黄金，家里的金条都要堆不下了，二是七十六号现在成了烫手山药，日本人或是新政府都不想要，他的职位岌岌可危。自从李士群死了，七十六号已经大半年没有什么功绩可以报上去了。
“政绩这种东西造造就好，怕就怕在这上头心不齐，咱们这些小罗罗啊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何志勤一直认为明诚是跟他一样在新政府里混口饭吃的小角色，就冲这进来三四年也没升过职就能明白各自处境，所以每当有点什么不重要的官场小事，两人都会互通有无一下。
“你是又想从我嘴里套点话？”明诚还不明白这个人想要什么，斜了一眼问到。
“怎么着，上面人给你任务了？我最近是闲的很，没啥事做。”明诚坐在他对面，喝着热茶，嚼着饼干。
“你们这些搞经济的当然没事干，银行都要被搬空了····”何志勤突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，马上闭嘴，还没想到下句话该怎么说，就被明诚抓了话头。
“什么？银行搬空了？这怎么回事？”
“没什么没什么，就是个比喻。”何志勤心虚，笑着回答。
“哼，何志勤你小子心虚的时候什么样，我不知道？你不要忘了，你老兄有困难的时候是谁给你的帮助。”
“明兄的大恩大德我怎么会忘了呢？买黄金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呢，这这个啊，是日本人的行动，我们七十六号就没能参与，再说，知道了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银行里的硬通货没有多少是日本人自己的，这么做无异于直接抢银行，更严重的是，这些年的战乱已经让上海的金融市场波动频繁，前一段时间的兑金热让黄金紧张，这要是把上海的银行的黄金搬走，这上海的物价就又是个天价了。
“老弟谢了，万一还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。”
明诚出了七十六号就往明楼的办公室赶，生怕今晚日本人就去中储几大银行去抢钱。
“大哥！”
“急急忙忙做什么。”明楼没事情做，躺在小沙发上看闲书。
“日本人开始搬银行了。”
这可是大事情，明楼放下书吃惊地问到：“我可没从银行里听到这些情报。”
“估计是先取他们自己账户的钱”
45年的冬天格外难熬，欧洲战场上德军步步败退，太平洋战场上也日军也没占着什么便宜，国内的局势相比较抗战前几年也要好很多，可是他们这些孤岛上的人都熬着，知道胜利就在眼前，可这时间却总也定不下来。
他们还好，从苏州回来没几个月，明诚按照指示联络道上级，延安方面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上海地下行动小组在上海的撤离行动，作为安插在国民党和伪政府的双重间谍，他们的撤离计划要难得多。
他们已经难以分身，却还要做这么个事情。
“我们先告诉汪海洋。”明楼沉思了一会儿，“他自然有办法联络到重庆的人，咱们接着安排延安派发的任务，对了，如果这几天日本人集中人员做这件事，咱们是不是更好突破防线？”
明楼口中的任务是延安给他们在上海的最后一个任务，在他们走之前，一定要将地下党的人员引入上海，建立根据地。
“明白了，我晚上就拍电通知江苏的联络员，让他们准备这两天进入上海。”明诚领了明楼的意思，回到自己的办工作桌，叫了一句汪海洋。“你先给中储银行打个电话，问问这两天是否有日本人来大量提取现金和黄金，如果没有，你就给上海的所有银行都打一遍。对了，也不用我提醒你了，问这点事情就不用让日本人知道了。”
汪海洋意味深长地看了明诚一眼，然后恭敬地给他回了个礼。
已经是三月底了，明诚还觉得这天冷的很，特别是在码头边上，更是冷风阵阵。
宝明码头是离市中心最远的码头，一般是外省的商人卸货的地方，明家在这边也有条船，不过自从明堂带着产业去了东南亚，他倒是很少再来了。
“这不是阿诚哥吗？”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，明诚也没第一时间认出来。
“阿诚先生，阿乔，你不记得啦，去年我还不到你肩膀！”阿乔有些自来熟，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去年见到明诚时的场景。明诚这才想起来，这是他们明家在码头顾的老工人的儿子，去年还像是个小毛头，今年就长这么大了。
“你是来找你爹的？”
“没，我爹都做不动了，我就上码头当个搬工。”阿乔就穿了个破布马褂，薄薄地贴在身上。“我哥说吴淞码头的货更多，但这里离家近点，我也好照顾着爹娘。”
“日子困不困难？这两年明家的产业关的关，走的走，我也是对不住你们这些老员工。要是有什么难处····”
明诚知道他们生活不易，又带点愧疚，自己能帮点就帮点。
“阿诚先生不用这样，我跟我兄弟们有手有脚，饭还是能挣一口的。阿诚先生今天来码头干什么？”
“哦，没什么，就是过两天有批货要过来，我先过来看看。”明诚看着前方故作轻松地回答到，“你赶紧回家吧，我等会儿就走。”
“那，阿诚先生，你还缺人手吗？我可以过去帮忙吗？”阿乔到底还是小孩子，小心翼翼地问他。
“不了，我的东西不多。”明诚驳了阿乔的请求，毕竟他要运人而不是运货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
明诚笑了笑，挥了挥手跟阿乔道别，他裹紧了大衣，度着步子在码头上来回走着。过个江口就是江苏境内，那边正在打仗，听到的最新消息新四军已经收复了江苏浙江不少城市，想着自己这边还是亡国奴，那边已经能当家做主人了，心中五味杂陈，可一想到过不了两天就有战友到来，久困孤岛的伤感也就消磨了几分。
“阿诚先生！”阿乔的声音又想起来了，这让明诚吃惊，然后是有些不耐烦，都已经到这么偏的地方，怎么还有人打扰他清净。“阿诚先生，我想了一下我还是要来的，最近日本兵经常晚上来这边敲船，要是你们有货要卸，一定得快点卸。
“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就在那说话吗？你才几岁，别让你爹担心。”
“我十岁就出来做事了，已经不小了。”
明诚有些恼，不耐烦地说着：“行行行，到时候我通知你，你再叫几个兄弟。”
明诚本来就想着让那些同志乔装成搬工进入，电台和武器不多但也需要人力，如果真按阿乔说的，那在码头停留的时间那是越少越好。明诚收拾思绪准备离开，走之前叫住阿乔给了他一块大洋，拍着他的背说道：“这么瘦，买点肉吃。”
回到家，明楼还没睡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，明诚脱了大衣走过去看了眼标题，问他哪里来的美国报纸。
自从上海沦陷之后，申报之类的大报就跟着政府一路南下，他们这边的消息不通，有时战报消息要晚个半个月才能到。明楼他们一直是靠日本报纸来获得战区的消息，可是最近几个月不知道为什么，日本报纸很少再刊登有用的战争消息，很多时候，他们只能知道战区扩大到哪里，可战役的输赢却从来不提。这是四年内从未有过之事，若是胜利哪有不拿出来吹嘘的道理，若是失败也是要告知全员掌控全局，明楼觉得不对劲，黑市里买了张最近日期的美国《华盛顿邮报》。
“黑市里买的。”明楼没抬头，直接回答道。
“这上海滩的黑市可啥都买的到啊！连报纸都有啊。”明诚揶揄。
“我也就是托阿香问了问，没想到真有，阿香是个人才，我这次才知道现在上海滩的黑市还能买橄榄油。”明楼无奈说着，“早知道这样，我何必问老师家的厨子要那点油。
明诚给自己倒了杯茶，开口问道：“咱们家的金条你取出来了吗？”
“阿诚乃真貔貅，上周我去银行把保险柜的取出来了，剩下的都存在汇丰银行的账面上，外资银行的信誉还是有保障的。”
“你说咱们要是这次能出去，党费得补交不少吧。”
“阿诚你就不要葛朗台了，虽然四年的党费一下子交全是有点大数目，可咱们不一样。”明楼的潜台词差点就要说你是个共产主义战士，你跟办公厅的那帮官僚不一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