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 默鱼sum —

THE LONGEST DAY 第十三章

2005

 索尔那段时间总是做一个梦,梦里他站在手术台前,站在无影灯下,双手沾满了鲜血,他想让护士给他一个止血钳,可是躺在床上的除了鲜血什么也没有。

  每次梦到这个点,索尔就会醒过来。这是噩梦,自从那次手术失败之后,就再也没有离他而去。


  滴···滴···滴···滴

  “索尔,停下来,已经没有用了。”

  “索尔,停下来,他已经死了。”

   在这间手术里的所有医生和护士都放下手里的器械,看着索尔麻木地为患者做心肺复苏,他眼神空洞,一切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。

  “索尔,你够了,你这样只会让他肋骨骨折,脏器受损,我们已经尽力了。”

  索尔就当是没有听到一样,额头上的汗慢慢地滴下来,然后留入眼睛,最后到达嘴角。旁边的护士小姐有些分不清楚,脸颊上湿漉漉的一片,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。

  “你够了。”埃米尔用力将索尔从患者身边拽开,索尔挣扎着,有些疯狂的看着埃米尔。

  “你放开,他还有救。”

  “你需要冷静一下。你是主刀医生,你不能乱。”

  他是主刀医生,他负责这台手术,索尔被吼了一脸后才恢复理智。站在旁边的器械护士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消毒巾,索尔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。

  “抱歉,是我不专业。”

  索尔知道自己要干什么,他要做完最后一步,很简单也很难。

  “患者伊利亚·埃莫森,于....”索尔深吸了一口气,很艰难地说出下面一句话。“于2005年3月20号21点35分14秒,手术失败,死亡。”

 无论什么样的人,人生中最后一句话都是如此。

   “你还好吗?要不还是我出去跟家属说吧。”埃米尔担忧地看着他。

  索尔摇了摇头,扯出一点笑容对他的助手说:”不用担心,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,你们做好剩下的工作吧。”

  索尔跌跌撞撞地走到消毒室,手有些抖,这让他摘下口罩扯下手套的时间有些长。根据规定所有医生在出手术室前都要全身消毒,过去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他抱怨过无数次这种傻逼规章制度,但是,今天,他感谢有这个缓冲带。

  索尔打开水龙头,用消毒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手,用冷水洗脸,只有这样,才能稍微掩饰一下他的愧疚和慌乱,怎么跟手术室外的家属讲这件事?他不知道,这是第一次,有人在他的手术台上死亡。

   索尔走出手术室时医院已经安静下来,一个孤零零的女人坐在走廊上,索尔仔细听还能听到玩具的声音。这些都提醒他这是一个家庭。 

  “你好,太太。”

   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回过头,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说:“抱歉,我只是他们家的保姆。”

  “那家人呢?法律意义上的。”

  “抱歉,只有这个孩子。”

  索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他尝试过张开口说出一些单词,却发不了声。

  “可我不能对孩子说这些话,就当您是他的家人了。”索尔说道,“很抱歉,埃默森先生因为心衰竭死亡,请您节哀顺便。”

  那个女人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,用一种很悲哀的眼神看着索尔,然后转头看向坐在那里的孩子,索尔知道,这里最该伤心的人还不懂什么是伤心。

  那个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抬起头看着女人,笑了一下,又低头玩手中的玩具。那个男孩的眼睛是绿色的,索尔看到了,他的心脏的某一块地方突然疼了起来,像是心肌梗塞的感觉,一抽一抽,然后无官失灵,失去呼吸的自觉。

  他以为这一生会过的比奥丁好,不会犯他的错误,可是到头来,自己依旧是重复父亲的老路。

  “他长的真可爱。”索尔失神地说。

  “是啊,可惜....”

  这句话,一下子击中索尔的记忆,他突然理解了洛基,不是站在上帝视角的怜悯,而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,突然的理解。那个时候的洛基是否也是这样,孤零零地坐在手术门口,突然失去家人。他理解了洛基那种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,在无法主宰命运的时候失去最可靠的家人,这是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伤口。而奥丁森们没有给他治愈,奥丁没有给他父爱,那本是他从洛基手里夺走的东西,他没有给他关注,那本是家人应做的责任。爱与被爱,洛基想要的只是这些,所有讽刺与讥笑,对于洛基而言只是想要获得家人。索尔得到这些太容易,所以他从未珍惜。

  他已经八年没有见过洛基了,他想抱抱他,也许有些晚,有些矫情,可是他真的想抱抱洛基,对他说对不起,也许他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,可是在洛基面前,如此幸福就是对不起的事。

  “你带孩子去休息吧。”

  索尔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,那样显得他更加虚伪,他走回自己的办公室,呆坐在椅子上,桌子上的手机显示好几个简的未接来电,他不想回电话或者怎样,他只想自己静静。

  “这样是无济于事,不如回家睡个觉明天到院长办公室见面,或者律师办公室。”埃米尔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平静。

  “怎么可能睡的着。”

  “你只是医生,术前的X光和B超检查都没有检查到那个那个肿瘤是在静动脉上,这不是我们的责任。” 

  索尔有些激动,他拿起X光照片指给埃米尔看。“不,我有责任,你看这里,这里明明有一点阴影,可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,我...."

  他闭嘴了,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明天,不,也许现在院长就在赶来的路上,也许律师也快到了,他们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他大概能猜出来,这个患者签过术前同意书,没有什么亲属,也许他们连医疗事故都不会承认。

  “不用担心,院长一定会保你的。”这是他最怕听到的话,这就像他成了奥丁一样。

  那晚他还是没有回去,在值班室胡乱的睡了一觉,五六点的时候起床跑到院长办公室门口站着。

  事情没有想象中严重,院长和律师们对于这种事情好像已经见怪不怪,只是告诉他该走的审查程序还是要走的,等接到通知再来上班吧。

  也许他该高兴,行医资格证没被吊销,也许还能回来,生活会变回原来的样子。

  “那个孩子会怎么样?”索尔问律师。

  “给亲戚或是去福利院,索尔你这次运气好。”律师边收拾自己的文件边说着“这个病人没什么亲人,没什么人会费心的打官司吧。不过,我们还是要取证,索尔,希望报告不会太难看。”

  家中没有人,这是索尔希望看到的,索菲去托班,简去上班,没有人能打扰他。回到家中,索尔把自己扔到沙发上,呆呆地望着天花板,想睡觉,想洗澡,想彻底的自我放松,可是身体在下沉,无法移动。

  索尔就维持那个姿势从上午到晚上,他感受到调养渐渐落下,路灯渐渐亮起,时间在今天变的特别慢。

  “索菲今天晚上想吃什么?鱼排?豆子?薯条?”

  简逗孩子的声音在门后想起,然后是钥匙的声音,在然后是锁落扣的声音,接着是开灯的声音。索尔都算好了,一、二、三灯亮了。

  “那么你今天,天啊!索尔你到家就不能开灯吗?你要吓死人吗?”简看到索尔胡子拉碴躺在沙发上简直想报警,她把索菲放下后鞋都没脱就跑到沙发旁。

  “怎么了,我昨天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?”

  “简。”

  “怎么了,昨天晚上不回家应该打电话,我们结婚时就说好了,你知道我昨天晚上等你到几点吗?你是不是....”

  索尔打断了简的抱怨,搂住她的腰,把头埋了进去。

  “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。”

  简有些愣,大概索尔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,她僵在那里,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将手放到他的头上,缓缓地抚摸他。

  “没关系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
  如果有人对你说一切都会好的,但是又没说解决方法,那么这个人一定只是在安慰你,因为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说会好就会好的。

   晚上想睡觉,就会梦见那个噩梦,喝酒在一开始还能帮助他,可后面他像是拥有了抗体,酒精也无法帮助他。简想帮助他,认为他只是太过自责,带他去看心理医生,甚至简特地休假,带着全家人一起出游。

  可是,简不知道,越开心越愧疚。索尔有时候拿起电话想问问奥丁,当初他是怎么过来的,可是他害怕奥丁对他说这是每一个医生都会出现的问题,为什么要愧疚,他打电话去医院问结果,打电话去福利署问那个孩子,他甚至想打电话给洛基。他想做点事情来挽回些什么。

  “不如,我们收养那个孩子吧。”

  晚餐的时候索尔突然说了这句话,简听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,她把索菲带到她的房间,关上部门。

  “你是说我们要收养那个因为你的错误,不,不是你的错误,在报告出来之前都不应该这么说,一个意外,而收养一个孩子?”

  “是,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,他没有母亲,因为我,他现在要去福利院,成为一个孤儿。”

  “索尔,你想到了洛基是吗?”

  索尔像是被戳穿谎言的小孩,有些畏缩地点点头。简似乎被气笑了,喝了口水,深呼吸一下。

  “索尔,你知道我一直在忍你,你酗酒,不帮忙带孩子我都理解,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这样,职业生涯的重大挫折,可是,你不能让你的错误让我们全家人负担,索菲呢?你有想过她吗?还有,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能比奥丁做的好?”

  “我就是能比他做的好。”索尔突然站起来吼出了这句话。

   “不要把你对洛基那种病态的愧疚放到我家来,你是索尔·奥丁森,他是洛基·劳菲森。”

  有时候,索尔想跟简吵一场毫无逻辑,缺少证据,只是歇斯底里的架。他们互相侮辱互相伤害互相发泄,然后把这一面翻过去,开始崭新的生活。是什么让这些事发生?有什么原因?这些都不重要,只要把这一面翻过去,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

  可惜,他与简都无法吵这样一场架。

  夜深人静的时候,索尔坐在书桌旁,手里拿着手机,盯着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屏幕发呆。索尔把杯中的酒喝下,鼓起勇气,按下通话键。

  嘟.....嘟.....嘟.....

  没有什么噪音能这么惹人心烦,大概过了一分钟,电话被接起了。

  “喂?”

   “洛基吗?我是....”

   “有病吧,不看看几点。”然后啪的一声,把电话挂上了。

   接电话的人不是洛基,甚至这个电话号码现在也不属于洛基,他们之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络了,这些都应该是索尔应该想到的。

  又是这样的一夜,他坐在书桌旁,从小窗户中看伦敦的日出,很多很多年以前,他跟朋友们看过同样的日出,而如今,都散落在世界各地。

  还好地球每天只有一次日出日落,不然就太寂寞了。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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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-12-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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